kakiirio

拥有一千万个名字的旅人
心只有一颗
愿你自由,能热爱,能被爱

杂笔


   《第六只手指》与《孽子》


 

 

    明明是来看湛湛青空,悠悠白云的,看完以后却满脑子都是:

    你呢

    你有那菩萨心肠

    最善良最善良

 

 

     我不想说什么一无是处,那毕竟是不知道哪门子的世人制定的人生标准,但是却发现在文人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地值得怜爱,善良、过去都足以永怀。

 

 

    第六只手指,白先勇可能是用这个标题来标明自己的怪异,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因为自己的性向,我看过他的白先勇讲红楼梦,弹幕里有人说他的声音阴柔,这句话里面可能暗含了什么,但是我认真调大了音量听了听,感觉其实是没有的,反倒是从他讲课的语无伦次和弓背里看出了一点怯懦,他小的时候生了肺炎,单独被关在一栋房子里与世隔绝地长大,怕生和胆小是正常的,又因为他的性向,所以他可能怕大场面,畏惧公众,害怕公开,所以他的说红楼,相比起条理清晰,说来徐徐缓缓的蒋勋,听的人真的少了不止一点半点。

    但是那确实就是他的所思所想、他的生活、他的过去,他就只能这样写,也只会这样写,他接受了自己,把自己的随笔集叫做第六只手指,虽然长得怪异,但是只要折断,还是会痛,只要砍掉,还是会像其他五指一样血流不止,没了那一指,对于别人来说,是正常,是完满,对于他来说是人生的残缺。

    其实我搜到他的说红楼,看到他对着一整个课室满当当的人,在他们面前断断续续、嗫嚅不清地讲课时,一半感觉是心疼,一半感觉是佩服,我有点心疼他明明是个静心写作的命,却又必须来面对公众,还要看着第一集时站满了课室的学生渐渐变得稀少,因为自己的嘴拙,口笨,但想到自己,如果我是他,也许无论多少人邀请、不管有多心动也不敢站上那方寸讲台。

    不过这也许也和他在美国上过学有关,美国和台湾比起内陆来可能开放得多,从别人的眼神里,他找到了在别人面前做自己的勇气。

    而且在第六只手指过后,我再看视频里的白先勇,看他的手无足措,看他的拘谨,都会在想如果王国祥还在呢,如果他看到了,会不会笑笑,给他几声鼓励和安慰。

 

 

 

    也是在翻转回头再看第六只手指时我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给孽子里的阿青写过信,初次看时我还以为阿青是比他小几岁,却和他有着同样境遇的小辈,没想到直接就是他笔下创造出来的人物,还是有点惊讶的,因为看过第六只手指以后就会很容易发现阿青其实很多设定脱胎于白先勇自己,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同样都曾经当过军官的父亲,只不过白的父亲远比阿青煊赫,是桂系将领,他和阿青的成长轨迹其实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但是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少年心事又能有多少不同,青和白同是色彩,白给阿青写信,其实就是和自己对话。

    我又翻了翻我第一次看时划的句子:

 

    我要你知道,你这一生的路都不会好走,因为这个社会不是为你少数人设计的,社会上的礼法、习俗、道德,都是为了大多数而立,因此,你日后收到的歧视、讪笑,甚至侮辱,都可预料得到,因为社会上一般人,对少数异己难免有排斥畏惧的倾向。但是你接受了你不平常的命运、接受了你自己后,至少你维持了为人的基本尊严,因为你可以诚实、努力地去做人。

 

    我听到不少同性恋青少年抱怨人心善变,持久的爱情无法觅得。本来,青少年的感情就如同晴雨表时阴乍晴,何况是“不敢说出口的爱”,在社会礼法重重的压制下,当然就更难开花结果了。异性情侣,有社会的支持、家庭的鼓励、法律的保险,他们结成夫妻后,生儿育女、建立家园,白头偕老的机会当然大得多——即使如此,天下怨偶还比比皆是,加州的离婚率竞达百分之五十。而同性伴侣一无所恃,互相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彼此的一颗心,而人心惟危,瞬息万变,一辈子长相厮守,需要经过多大的考验及修为,才能参成正果。阿青,也许天长地久可以做如此解,你的一生中只要有那么一刻,你全心投入去爱过一个人,那一刻也就是永恒。你一生中有那么一段路,有一个人与你相互扶持,共御风雨,那么那一段也就胜过终生了。

 

    阿青,我希望你不会变得如此,即使你的感情受到挫折,你不要忘了,只要你动过心,爱过别人,你的人生就更深厚了一层,丰富了一层。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失恋,而是没能真正爱过一个人。

 

    本来同性恋子女和父母之间爱恨交集的感情就比较强烈,一旦冲突表面化,尤其是父子间的裂痕就会突然加深,父亲鄙视儿子,儿子怨恨父亲。这场家庭冷战,往往持久不能化解。其实同性恋者,尤其是同性恋者的青少年,他们也是非常需要家庭温暖的,有的青少年爱慕中年男人,因为他在寻找父爱,有的与同年龄者结伴,因为他在寻找兄弟之间的有爱,当然也有的中年男人爱上年轻孩子,那是因为他的父性使然,就像柴可夫斯基爱上鲍勃一般。家是人类最基本的社会组织,而亲子是人类最基本的关系。同性恋者最基本的组织,当然也是家庭,但是他们父子兄弟的关系不是靠着血缘,而靠的是感情。

 

    其实这些话与其是说给阿青听,说给白自己听,说给同性恋者听,不如说是说给所有正处于青春,特立独行,而又不知方向横冲直撞的少年们,其中的每一句都可以凿到心底,人的感情就像沟渠,入口和通道有千般万般变化,到了最深最里的底下,却是相互共通的。

 

    我又想起孽子里面,那和龙子纠葛的阿凤,想念着弟娃又为了寻找小弟在风雨里奔跑的阿青,想起寻找父亲,堪堪挣出泥泞又被一脚踹回的小玉,想起吴敏,想起老鼠,想起那开满了九十九朵红莲的公园,和极乐的安乐乡。曾经有人谴责白没有为台湾同性恋运动尽力,我还没深入探寻过,但是作为一个作家而言,最剖心剖腹,最沥心沥血的往往是自己的秃笔,这样一份作品流传于世,有没有尽力不敢说,最浅最浅,是出了心力的。白在自己的心上剖了一个窗口,旁人经过,窥到了那世界的一角,迷途的孩子们经过,却能在那百态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慰藉、出路和方向。

 

    桃太郎和十三号,南康、南康,湘江和淡水,半个中国,一道海峡,纵是万里河山,也没能将这苦恨的情结解开。

 

     都说人心易变,第六只手指中,白得知了王的白血病无药可医,把轿车停在柏油马路边,枕着方向盘抱头痛哭时,是在哭友人的病痛、无可奈何的屈辱,还是空空荡荡,往后不会再有一个人再如他一样爱己,空空荡荡却又驱着步子缓缓而至的将来。

 

     希望台湾11月24日婚姻平权公投顺利,一切安好。


评论